《從文自傳》是什么時候完成的？

　　現代作家沈從文的代表作《從文自傳》1934年7月作為“作家自傳叢書”之一種由上海第一出版社出版，1935年很快再版，1936年改由良友圖書印刷公司出版重印。即便在戰時流通受阻的不利情形下，《從文自傳》也多次經由良友圖書印刷公司、中央書店、開明書店等再版重印。

　　除了出版成績不俗之外，《從文自傳》自問世起就廣受文壇贊譽，1935年在《人間世》所組織的“一九三四年我所愛讀的書籍”調查中，周作人和老舍不約而同地將《從文自傳》選為他們本年度最喜歡的書，對《從文自傳》的文學性與藝術性多有肯定。周作人后來還建議正在翻譯沈從文小說《邊城》的日本友人松枝茂夫要多參考《從文自傳》，稱贊《從文自傳》文筆之佳且頗具奇趣：“沈君有《從文自傳》，想已覽及，不但文筆上佳，其敘幼時情事可得見沈君生活之一斑。”（《周作人致松枝茂夫手札》，小川利康、止庵編，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3年）。而且《從文自傳》出版后不久即有多篇書評問世，如前轍的《讀“從文自傳”后》、成一的《讀“從文自傳”》、淑之的《鄧肯女士自傳：從文自傳：其他》及畢樹棠的《從文自傳》等。多次出版發行、廣受文壇贊譽與深受讀者歡迎等多重合力的共同作用下促成了《從文自傳》文學經典地位的確立。

　　沈從文自己日后在所撰述的諸多回憶文章中對他的這部自傳文學作品也多有提及，《〈從文自傳〉附記》《德譯〈從文自傳〉序》與《〈湘西散記〉序》等文中都有關于他創作《從文自傳》的回憶敘述：

　　“這個《自傳》，寫在一九三二年秋間，算來時間快有半個世紀了。當時我正在青島大學教散文習作?！保ā丁磸奈淖詡鳌蹈接洝罚驈奈?，《新文學史料》1980年第3期）。

　　“這本自傳，是我在一九三二年，前后用不到八個星期時間在青島寫成的?！保ā兜伦g〈從文自傳〉序》，沈從文，《沈從文全集·16卷·文論》，北岳文藝出版社2002年版）。

　　“全書完成于一九三一年夏秋間。當時我正在山東青島大中文系教散文習作……用了三個星期時間，《自傳》便已完成，不再重抄，徑寄上海付印。”（《〈湘西散記〉序》，沈從文，《沈從文全集·16卷·文論》，北岳文藝出版社2002年版）。

　　比較不同的回憶敘述可以發現，沈從文關于《從文自傳》寫作時間的描述存在矛盾，這可能與回憶敘述發生的1980年代距離《從文自傳》的寫作與出版已近半個世紀，已至晚境的作者很可能發生記憶錯誤有關，但《從文自傳》的寫作正發生于沈從文執教青島大學、開設散文習作課時期的說法當為無誤。因為沈從文是1931年8月在徐志摩的推薦下來到楊振聲擔任校長的青島大學任教的，因此無論是1931年或1932年夏秋，《從文自傳》寫于沈從文執教于青島大學時期當可無疑。

　　但《從文自傳》究竟是完成于1931年夏秋間還是1932年夏秋間則成為了需要考訂的問題。

　　首先，值得注意的是，《從文自傳》是作為邵洵美主編的“作家自傳叢書”第一輯第二本出版的，由上海第一出版社出版，上海時代印刷有限公司負責印刷。而第一出版社和時代印刷有限公司的老板正是邵洵美。沈從文在《〈從文自傳〉附記》中提到了自己創作自傳的一個因由：“一個朋友準備在上海辦個新書店，開玩笑要我來為‘打頭陣’，約定在一個月內必須完成。這種迫促下出題交卷，對我并不習慣。但當時主觀設想，覺得既然是自傳，正不妨解除習慣上的一切束縛，試改換一種方法，干脆明朗，就個人記憶到的寫下去……因此僅僅用了三個星期，寫成后重看一次，就破例寄到上海交了卷?！保ā丁磸奈淖詡鳌蹈接洝?，沈從文，《新文學史料》1980年第3期）。而沈從文言及的“一個朋友準備在上海辦個新書店”指的就是邵洵美在上海開辦時代印刷有限公司之事，在邵洵美的主持下，上海時代印刷有限公司于1934—1936年集中推出了一系列“作家自傳叢書”，先后出版了《廬隱自傳》《從文自傳》《資平自傳》《巴金自傳》《欽文自傳》等作家自傳。而據《邵洵美年表》可知，1932年6月1日邵洵美自營的時代印刷有限公司開始營業，9月1日“時代印刷有限公司正式成立”（《邵洵美年表》，王京芳，《新文學史料》，2006年第1期）。

　　而從《〈從文自傳〉附記》中所言“約定在一個月內必須完成。這種迫促下出題交卷”的來自出版方的“催告”要求的描述來看，則可推斷《從文自傳》的寫作當與時代印刷有限公司的成立時間距離頗近，因此《從文自傳》寫于1932年夏秋間應是較為可靠的說法。而《從文自傳》盡管1932年即已寫成，但遲至1934年7月才由上海第一出版社出版，這是因為第一出版社直到1933年12月才最終成立（《中國出版家·邵洵美》，周海波，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第一出版社成立于1933年12月30日，設在上海平涼路平涼新村26號”）的緣故。（唐娒嘉）